“我……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嗯，说吧。”
“我……是你么？”
“哼，别说笑了……”
28小时前——
“全都准备好了吧？”
“嗯，放心吧妈，今天开始我就是大人了，这些事情我能应付。”
“传输的地点没问题吧？”
“乔恩上校亲自指定的，没问题。”
“好，去吧儿子，一切顺利，晚上等你回来一起吃蛋糕。”
“是啦，拜拜。”
年满十八岁的第一天，作为一名“新鲜出炉”的成年人，我将按照帝国条例和乔恩上校的指示，第一次使用空间传输装置，去往帝国的首都德斯城，与上万名同龄人一起，举行成人宣誓。我才不在乎我将会成为什么人，从事什么工作，也对宣誓的内容毫无激情，我只想亲眼看一看奥瑞以外的世界，尽管奥瑞是养我育我的故乡，但它却也把我囚禁了整整十八年。
古人说“朝闻道，夕死足以。”
2314年8月20日，我愿意为了这一天而死去。
奥瑞传输中心，经过严密的身份监测和体能测试，我终于见到了那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时空传输容器：潘多拉。关于潘多拉，我们从学校课本中了解到的知识少之又少：世纪核战之后，地球大部分区域暴露于强烈的核辐射之下，少数生存下来的人类为了实现地域之间的交通和迁徙，发明了时空传输装置……没错，我的历史学得还不差，不过时空传输学却是一团糟，虽然勉强毕了业，但是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它的工作原理，事实上别说是我，除了那些一开口就能给你背出几本公式来的学霸或是书呆子，一般人根本就弄不清楚，总之，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它就那么立在一堆检测仪器与电缆、电线之间，刚好容得下一个人的体积，瓷白的外壁上只标着各自的编号。舱门打开之后，我只需要走进去，坐在中央的固定座椅上，关闭舱门，等待传输，当舱门重新打开的时候，我就将身处另外一片天地了。
“请传输人员进入相应编号的潘多拉容器。”传输大厅的音响里按照规定不断重复着广播。是的，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会好好享受自己的第一次传输。
“别进去！别相信他们！他们都是骗子！他们……啊！！！”治安警察的电击枪精确地击中了喧哗者的胸膛。
“嘁，又是普罗米修斯的人么……”
“放心吧先生，安保工作交给我们就好了，时空传输对您来说很重要，请您尽快就位。”向导小姐说得不错，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传输。既然那些政府反对派的狂徒一心一意要做一群被时代与科技抛弃的野蛮人，那就由他们去好了，不愿意使用时空传输的他们就只配做一辈子的“井底之蛙”！
坐上固定座椅，手脚都被绑得严实，我想这大概是为了保证时空传输的稳定性吧。
红润的灯光温暖地铺洒在密闭的空间，更加增强了我对德斯城的期待……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红色灯光打在我的脸上，由温暖逐渐变成了烧灼，不仅仅是脸庞，手脚也是，全身都是！怎么会这样……是机器故障吗？
“向导小姐！向导小姐！你还在吗？！潘多拉好像出了问题！救命！救命！”该死！是隔音材料的缘故吗？为什么还没有人发现问题？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救……救命……嗯……啊……”剧烈的疼痛贯彻了全身，从肌肉传递到骨骼，我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强烈的疲倦和睡意正将我所有的感官越拉越远，会死吗？可恶！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光，刺眼的光，却不像太阳，驱不散四周死寂一般的黑暗。视野渐渐清晰过来。
我，在哪儿？疲惫地躺在橡胶触感的传输带上，四肢的麻木尚未回复，这是哪里？
勉强侧过脑袋，确认身边的环境，这……这是？这是！
一阵无法抑制的呕吐感瞬间顶到了喉咙。作为幻觉，这未免太过逼真了——死人！一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正躺在我的身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地狱吗？我难道真得已经死了？！可恶！镇定下来！我知道自己还活着！看向另外一侧，也是尸体！等等……更远处的那是……一口巨大的熔炉！此时的我正和这些尸体一起躺在这条长长的死亡传送带上，被运向那头炙热的野兽！
“不！不！我才不能就这样死去！不能就这样结束！”我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努力调动着全身每一个尚有动能的细胞向我摊如烂泥一般的躯体发送着求生的信号，挪动！一厘米，几毫米也好！我要活下来！活下来！
“哈哈哈哈……你好啊，沙子，你好啊，石子，真高兴能再次触摸你们，真高兴，我还没死！”就在熔炉前三四米的距离，在目睹了于我之前的那具尸体化为焦炭的瞬间，我从传送带上爬了下来。
身体机能渐渐苏醒，我依靠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映入眼前的一幕大概只有在我想象力最为丰富的一场噩梦中才会出现——无边无际的地下洞窟，绵延不绝的传送带，一条一条铺向黑暗的尽头，无休无止地运送着亡者的躯体。
“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就在我为眼前的景象瞠目结舌的时候，一个深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谁？！“还没等我看清对方的面貌，后脑一记沉重的棒击便再次夺走了我的意识。
颠簸的路途，恍恍惚惚的灯光，时隐时现的意识里闪烁着模糊不清的片段。
“喂！喂！小子？你醒了么？”有人在拍打我的脸颊，野蛮又粗暴，但也正因如此，我渐渐回过神来。煤油灯照亮的木质小屋中，我和对话的二人迎面坐着。
“我，我在哪里？”
“头儿，他醒了。”对方似乎无意回答我的问题，我抬起头，摇了摇脑袋，耳鸣声小了很多，那个被他称为头儿的人对我好像更感兴趣，他胡子拉碴，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那张瘦削而纹路鲜明的脸庞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拿起锈迹斑斑的铁椅，向我凑了过来。
“我们是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是你们把我抓到这儿来的？”
“是我们找到了你，或者说……是救了你。”
“哼，用这种救人的方式还真是罕见呢，脑震荡的后遗症我是算是逃不掉了。”
“我们一直在等你，听好了小子，你会成为人类的救世主的。”
“抱歉啊，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你们洗脑！救世主？你们还是先想想谁来救你们吧！破坏时空传输机，绑架帝国公民，每一项都够判死刑的！在治安警察赶到之前，我劝你们还是……”
“死刑？嘿嘿，小子，你可知道，这个国家的公民，几乎每天都在被执行‘死刑’？”
“你在胡说什么？”
“我们并没有破坏传输机，也从没有绑架过任何人，顶多……算是‘盗尸’。”
“‘盗尸？’你到底在说什么？”
“历史成绩全年第一，保送帝国学院历史系，哼，笑话，他们也配谈历史？小子，让我来给你上一堂历史课吧。听完之后，如果你想要走，我们绝不拦你。”
“嘁，那就少再浪费我时间了，我听就是。”继续激怒这群暴徒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对方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虽然实在有些奇怪，但我也没理由拒绝，只希望他们能信守承诺。至少结果不会改变，我会回到自己的生活，让治安警察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然后完成我的传输，在新世界里嘲笑他们的无知！
“世纪核战曾经席卷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类聚居地，不论对文明还是科技都是毁灭性的打击，可就在帝国建立的第五十年，时空传输技术突然出现了，没有任何技术过渡，这空白的五十年间，你难道不会好奇么？”
“乔恩上校是时空传输学的鼻祖，潘多拉也是由他监制的，你们这么好奇的话，为什么不去问问他？”
“嘿，不愧是帝国新时代的好少年，只是不知道，你的忠诚和信任，在得知帝国维持至今的手段之后，还会不会这么坚定。”
“说吧，那或许值得一试。”
“由于大范围的强辐射，人类幸存者不得不将各自的生存区域与外界隔离开来，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却面临两个严重的问题。”
“资源和交通，时空传输技术也正是由此应运而生的。哼，这些都是帝国历史课上的基础知识罢了。”
“那么……历史系的高材生，请你告诉我，时空传输技术是如何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的呢？”
“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么？我们可以将自己传输到任何一个城市而不用暴露于辐射……等等……”
“你也应该意识到了吧，时空传输的能源来自何处？为什么潘多拉一经推出，人类的能源储备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大幅增加？没有矿区，没有油井，因为风暴和尘埃，我们甚至连阳光都难以利用。那么这两个世纪一来，人类生产生活的能源究竟是从何处获取的？”
“……”
“嗯？不准备打断我了？算了，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吧，时空传输技术的真相。”
“时空传输的……真相？”
“根本就没有什么时空传输。”
“你，你说什么？！”
“小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古代的魔术表演——大变活人？”
“嗯，当然听过，但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它和时空传输怎么可能相提并论？”
“大变活人的原理大致分为两种，其一是魔术师使用隐藏的秘密通道转移至他处，其二是替身演员经由特殊的化妆技巧代替本体的身份。”
“太可笑了！你难道想说时空传输也像大变活人那样？核辐射深入地下三千米，任何特殊通道都不可能实施建设，替身就更离谱了！帝国公民每天都在使用时空传输，难道他们会没有察觉？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生活，都是真真切切地由自己完成的，哪里会存在什么替身？”
“只要让替身继承本体的记忆就好了。”
“那其他人呢？夫妇，子女，难道他们就不会发现对方是替身？”
“这很简单，克隆。”
“克隆？哼！你们的故事漏洞太多了！如果克隆体继承了本体的思想，做着本体应该做的事情，那本体又在哪里呢？”
“杀掉，每一次传输，都是一次新的克隆，新的克隆体产生之后，前一个克隆体就会被杀掉。”
“杀掉？在哪里？”
“潘多拉。”
当这三个字从对方的嘴里冷冰冰地传达到我耳中之后，一阵极具压迫感的恐惧包围了我最后的理智。的确，这样一来就解释了我在奥瑞传输中心的经历，解释了我在地下洞窟所见到景象……不……冷静，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仔细想想！一定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等一下，有个问题是你在一开始提出的对吧？时空传输是如何同时解决交通和能源两个问题的？”
“生物燃料，也就是人类的尸体。”
“哼，你的故事里存在一个致命的错误，虽然我物理学得不好，但我知道能量守恒定律，杀人，获取燃料，再用同等的能量造人？这么一来哪里会有多余的能量来解决能源问题？”
“如果……他们原本就没有使用同等的能量呢？”
“不用同等的能量？”
“没错，克隆人仅仅使用了克隆本体百分之一甚至更少的能量，因此，他们的寿命大概只有两到三天，克隆体经过处理之后的能源更是可以基本实现循环利用，而本体所提供的多余能量，就是一笔巨大的资源了。按照帝国条例，帝国公民在年满十八岁之后，有权利也有义务在每一天使用时空传输技术参与社会工作，即便是节日休假也要至少使用一次，这么做的原因，你就从来都没有质疑过？”
“为什么？为什么是十八岁成年之后？”
“那也不过是个幌子，一来，因为人体在成年之后，作为生物电池所能提供的能源充足而且优质，再者，虽然克隆体因为每天的传输都会被处理掉，但是为了繁育后代，生殖系统是必须要被完美克隆的，克隆生殖系统的最佳时期，也必须要在成年以后。”
可恶，可恶，怎么会这样，没有任何漏洞，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难道他们所说的真得就是事实？！
“你说……本体会在第一次传输中就被杀掉对吧？那……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这正是我们找到你的原因。十三号潘多拉在对你进行死亡鉴定的时候犯了一个小小的失误，这导致了你并没有被完全杀死，而且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我们说话。你可以认为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洗脑或者天方夜谭，想要确认的方法很简单，回家去吧，当你看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坐在自己家里和你的家人有说有笑的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只不过……”
“只不过？”
“这个真相，不能只由你一个人独享吧？”
“你想怎么样？”
“把你的克隆体带回来，我将会把你们的存在公诸于世，彻底毁掉潘多拉系统！颠覆这个疯狂而血腥的帝国！”
“在那之后呢？没有了潘多拉，地球上克隆体都将不复存在，你们或许可以活下来，但在那之后你们要怎么做？”
“我要带领人类离开他们的囚笼？”
“离开？可外面的辐射……”
“一个世纪过去了！辐射或许早就已经衰减到人类可以接受的水平！不试试的话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不想亲眼见证一下世界真正的面貌？！”
“我……我……”无法辩驳，因为内心深处那个真正的我，那个自由不羁的灵魂，同眼前的他们竟是如此的志同道合。
“赌上人类最后尊严活下去，或者是死，那都值得，小子，你会帮我们吗？”
“别再叫我小子了，我成年了，霍普，我的名字是霍普。”
“嘿，这才像是对话，很高兴认识你，霍普，我是乔恩博士。”
“乔恩？！这……这只是巧合吗？”
“我只是个工程师，从来都不是当官的料，至于你们的乔恩上校，他只不过是个被克隆了无数遍的自大狂……”
午夜，在普罗米修斯特工的护送下，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我的卧室里空无一人，整栋楼已经熄了灯，母亲大概是早就睡觉了，我小心走下客厅，却发现餐桌上的蛋糕竟然一块儿也没少，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克隆体没有回来？
“霍普？霍普？是你吗？”身后传来的是母亲轻柔而带有担忧的呼唤。
“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传输中心的工作人员今天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说，你的传输出现了事故，暂时要把你留在控制中心，进一步观察。”
“啊，不，放，放心吧妈，我，我没事儿，真的……”不自觉的，我开始感到自己眼前的女人显得有些陌生，她是我的母亲吗？至少不是怀我生我的那个母亲，不是那个离开父亲之后牵着我的小手走出法院的母亲，不是那个带我走进校园每天为我烹制便当的母亲，现在的她，甚至和昨天那个为我烘烤蛋糕的母亲也不是同一个人吧？她是个克隆体，被克隆的母亲，还是我的母亲吗？
“叮铃铃！”一声急促的门铃打破了尴尬的寂静，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拜访？难道……难道！
“妈，你去开门吧！如果有人问起我有没有回过家，您千万要说没有！我，我先回卧室了……”虽然这么说着，我还是在楼梯的拐角停了下来，靠在隔墙背后，稍稍探出脑袋。房门缓缓打开了，站在门前的人是……我自己！尽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幕如此清晰地发生在我眼前的时候，还是让人难以置信，惊诧、困惑、恐惧所汇成的魔掌依然不遗余力地将我推向情绪失控的边缘。
“霍？霍普？”尽管是背对着我，但是从妈的口气中，我依然可以听出她的那份惊讶和疑惑。
“妈，我回来了，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啊。”果然，那个克隆人……甚至连说话的语气和声音都与我极其相似。
“啊，不，不，没，没关系，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简女士，今天……您的儿子有没有回来过吗？啊，抱歉，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伪装成您的儿子……”在那个克隆人的身后，跟着一名治安警察，想必他来拜访我家的意图大概会和我有关……该死！母亲该不会把我说出来吧？！毕竟它们都是克隆人，毕竟他们才是……
“哦，警察先生，您在说什么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从没有人伪装过。”
“啊，哈哈，是吗？抱歉了，您的儿子已经给您带回来了，您就放心吧，啊……对了，简女士……您的儿子……”
“我已经很累了警察先生，我的儿子也是，您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嗯，好，好，打搅了，那就晚安了，简女士。”不留情面地关上房门，母亲故作镇定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深舒了一口气。
“妈？刚刚治安警察到底在说什么？说什么有人伪装成我的……”
“霍普？你也出来吧。”
“妈？您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就在这儿……”
克隆的我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确认了警车远远地离开之后，我从拐角走了出来。
“你好啊……我自己……”
“你！你是谁？！你怎么和我一模一样？”预料之中的惊讶，但此刻的我，却早已平复了下来。
“妈，您……一定有很多问题吧……刚刚……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你不是说了让妈要保守秘密的吗？妈当然听你的。”
“可是……你不怕我是假的吗？”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你们二人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告诉我你们就是我的儿子，这一点谁也骗不了我，当妈的怎么可能连自己儿子的真假都确认不了？”
“妈……”喉咙深处的哽咽让我说不出任何话，眼眶里暖暖的烧灼感也在迷糊我的视线，几分钟之前，我居然还在质疑她的身份，我居然是在质疑那个生我养我的母亲的身份！这是何等的无知和耻辱！所以，乔恩博士所说的话全是真的！潘多拉的阴谋也全是真的！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次传输、克隆和复制的母爱，也必然全是真的！
“等等……我有些糊涂了……你到底是谁？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奥瑞传输中心和普罗米修斯地下基地的所见所闻，我尽量详尽地向他们叙述了一遍，我的克隆体也不出意料地和我当时一样提出了很多同样的问题，事实上，与其说是叙述，倒更加像是倾诉，毕竟能够与我分享这些真相的人也就只有他们了。
“这么说……普罗米修斯的计划实现之后……不，也许过了明天，我就会死掉吧。”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当然了，面对只剩下不到一天的生命，任何人都会陷入绝望，我也不会例外。
“儿子，那你的意见呢？你要怎么做？妈……妈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觉得你还想要妈在你身边……”母亲从一开始就已经在默默地流着眼泪，开口的第一句便已经泣不成声了。
“妈……霍普，那你呢？我自己，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无论我怎么想都无关紧要了吧，不管潘多拉会不会被摧毁，我和妈都活不过明天。就算是继续使用潘多拉，回来的那个霍普也不再是我，妈也不再是现在的她了，肉体可以被复制，记忆可以被赋予，但是灵魂是不可以被传输的啊！”
“死亡……就代表一切都结束了吗？”
“2314年8月20日，为了这一天，我可以去死……为了那个‘我’能看到的新世界。”
“你……”没错，他还记得我昨天暗自许下的诺言，可如果是我站在他的立场，如果我是那个克隆人的话，我也会有他的这份决绝吗？
“霍普……我的儿子……”这一声呼唤，母亲给了他，可我的眼睛却也酸酸的，我靠了过去，母亲把我们两个人都拥在了怀里，没有本体和克隆的区别，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她的儿子，他是我兄弟。
第二天，我、母亲和“第二个霍普”一起来到了普罗米修斯的基地，在乔恩博士的指示下，我与“自己”共同完成了一份对全世界播放的影像录制。不管有多少人会相信，社会舆论的压力和民众的恐慌都已经为普罗米修斯准备了充足的革命基础，就在第二天，时隔了整整一个世纪，新的战争开始了。
在我和母亲的共同请求下，普罗米修斯为我们打开了瑞奥边界的大门，这天早晨，母亲和霍普的身体已经虚弱得无法动弹，我不得不推着轮椅，把他们带出门外，足够幸运的是，今天恰好是一年一度的太阳节，太阳的万丈光芒只有在这一天才会穿透浓厚的乌云，短暂地普照大地，这一刻，山川，河流，草木，花朵，那些曾经仅仅存在于影像资料里的事物迫不及待地涌入了我的眼眶，我看到那些奇怪的生物在天空中飞翔，有些在水中嬉戏，有的在丛林中穿行，有的在山脉间疾驰，这便是我一直渴望世界吗？这就是真正的世界！
“你……你知道……他们不过是在利用我们……对吧？”虚弱的霍普艰难地从嘴中挤出一句话。而一旁的母亲却只能湿着眼睛冲我们微笑。
“嗯，当然，我们对普罗米修斯来说不过是把钥匙，他们既然打开了那扇门，就再也不会锁上，所以……我们便也没用了吧。”
“我……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嗯，说吧。”
“我……是你么？”
“哼，别说笑了，我是唯一的我，你也是唯一的你，就算样貌可以复制，记忆可以拷贝，但是我们一定是不同的人，你说过的吧，灵魂在潘多拉中是不可以被传输的，所以，我们一定有着不同的灵魂吧。”
“不同的……灵魂？”
“当然了，我们说着不一样的话，有着不一样的视野，要我说，我们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也当然是不同的人。”
“哈哈……咳咳……真是……不错的答案呢，喂……这阳光照得你很舒服吧？”
“是啊，从没这么舒服过。”
“可……可它照在我身上就像火焰一样……不仅仅是脸庞，手脚也是，从肌肉传递到骨骼！啊……妈……妈她怎么样了？”
“放心吧，她还在看着你笑呢。”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母亲，她皱着眉头，那定是钻心的痛苦，可她摇着头，示意我不要把她的情况告诉“另外一个儿子”。
“呐，霍普……呜……你，你说……克隆人也会有天堂么？”泪水夺眶而出，和我一样，母亲是他坚强背后，唯一的依靠了。
“放心吧，霍普，身为人类，都会有资格去往那个天堂的，在那里，不分本体与克隆，这是潘多拉无法做到的事情，但是只有这一次，你的灵魂，一定是可以被传输的。”我并不知道母亲和霍普有没有听完我说的话，可我确信，有那么一瞬间，在他们苍白而虚弱的脸上，映照着满足而舒适的表情，那表情不是悲伤，也绝非欢乐，那是一个生命所能拥有的，最为真挚而久远的静谧，它象征着永恒，代表了无限。
让我来告诉你一些关于我们的真相吧：潘多拉并非帝国机构下的生产工具，也不是普罗米修斯口中的杀人机器，它是人类文明对神祗的一场挑战与革命。最终，潘多拉失败了，人类也不得不用无穷无尽的战争和死亡来清赎自己渎圣的罪名。神，创造生命，而潘多拉，只是在复制，然而尽管如此，潘多拉依然是伟大的，它无法创造生命，却为这些复制的生命赋予了灵魂，在这最初也是最后的传输中，我亲眼见证了生命的辉煌与湮灭，灵魂，从廉价而卑微的肉体中传入了天国。或许这就是潘多拉所留给我们的，最后的希望和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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